第四十一章 【041】_东宫厨娘投喂崽崽日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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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 【041】

  第四十一章【041】

  已是午夜,太极殿却灯火通明。

  澹台晏河本来看完了折子,就要休息了,却忽然有内侍来报:“陛下,司农寺卿求见!”

  他以为是有什么要事,于是并未耽搁,立刻传他进来。

  白培琛进殿,几乎是扑在地上,跪地痛哭:“陛下,臣深夜打扰,实属不该,只是还请陛下救一救臣的儿子!”

  澹台晏河被他哭得脑袋嗡嗡的,忙道:“白卿先平身,冷静些许,细细道来。”

  白培琛差点哭断气,平复了半天,才起身回道:“禀陛下,犬子白敬禾在东宫读书,今日未能及时回家,而是在东宫用过暮食才回。原本一切好好的,只是转眼工夫,他就开始声称腹痛,上吐下泻,一身冷汗,而后直呼口渴,最后竟痛到昏厥!”

  “那白卿可否找郎中看过?孩子现在可好些了没有?”澹台晏河问。

  “郎中找了许多,都不敢下定论,只有一位声称犬子是吃了什么东西,导致中毒,只是催吐了也没用,臣实在是没了主意,这才求到陛下这儿来!臣想着,既是在东宫用的暮食,应当问问庖厨今晚都做了些什么,是否有哪些是犬子的忌口。”白培琛可算说到了点子上。

  澹台晏河当机立断:“尚咸伏,传尚药局梁直长,去给白敬禾看看,随后去典膳局舍馆请姜翘来。”

  梁直长缓缓说道:“他今日饮下大量冰凉的酸食,大抵是山楂饮子这类,喝得太急,才刺激到了肠胃。”

  姜翘细细思索,觉得这像是急性肠胃炎导致脱水的症状。

  澹台晏河揉了揉耳朵,道:“白卿莫急,梁直长行医三十几年,定能救下白敬禾。你也听见了,姜典食把食材都说清楚了,会记录在册的东西,她不至于说谎,倒是你的家仆,有没有说谎,还需再审。”

  可是皇帝已经出言赶他走了,他只好退去。

  “白卿如何确定,白敬禾并未再用过其他食物?东宫膳食每日都记录在册,孩子们的忌口早在上学第一日就交代下去过,食物中毒的可能性极小。”

  不过她可没做冰凉的山楂饮子,这事儿肯定赖不到她头上了,这就可以放心了。

  “白小郎君在哪儿?让我去看看!”她需得亲眼确认,才能知道怎么办。

  白培琛没想到白敬禾竟然真的还吃了别的东西,而那些家仆都在说谎,他又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指责姜翘,这般糊涂事忒丢人,多少有点下不来台。

  “白敬禾在你那儿用的暮食,你来说说今晚都吃了什么吧。”澹台晏河说。

  “先起来吧。”澹台晏河挥挥手。

  梁直长表示会好生照顾他,等他醒了再给他补充水和蛋奶,姜翘谢过梁直长,便回到了太极殿。

  姜翘并未反唇相讥,因为她也想看看皇帝的态度,“白公慎言,莫要凭空污人清白,出言威胁。”

  姜翘缩了缩脖子,没想到梁直长竟然连他具体喝了什么都说得出,医术有点过于惊人了。

  白培琛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她,“你可曾有隐瞒?在陛下面前,你最好不要有侥幸心理!若我儿有半点危险,定要你加倍偿还!”

  姜翘与梁直长沟通过后,基本可以确认,这并非白培琛所认为的食物中毒。

  尚咸伏亲自去请姜翘,倒不用担心发生什么意外。

  白培琛当她胡闹,本欲阻拦,但澹台晏河却大手一挥:“准了!”

  白培琛坚定地说:“犬子回家有许多家仆陪同,臣分别问过,都说未见犬子食用其他食物。”

  姜翘这才知道白敬禾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,当即放下过往的龃龉,转头问道:“不知白小郎君是怎样的症状?”

  夜风吹得姜翘心烦意乱,但救人要紧,她加快脚步,来到了白敬禾暂时被安置的宫殿。

  姜翘“哼”了一声,站到一旁。

  他躺在床上,脸色苍白,没了往日阴鸷的神情,看着就与普通孩子无二。

  再怎么急,人走路也是要时间的,等到澹台晏河已经半梦半醒地打了个盹儿,尚咸伏才带着姜翘进殿。

  白培琛扯扯嘴角,但还是如实相告。

  白培琛张口结舌:“臣……臣治家公允严明,那么多位家仆,又怎会每一个都眼看小主子生死攸关,却不肯说实话?”

  白培琛吹胡子瞪眼,指了指她,而后又拱手哭道:“陛下!我儿才八岁,哪里受得住那样的苦?若是一个不慎,恐怕会丢了性命啊!”

  白培琛显然是对她这个略显敷衍的礼不太满意,但并未说些什么。

  “不知梁直长可否诊得出,他因何腹痛?”姜翘没法儿跟古人说“急性肠胃炎”这样的词汇,只好粗略概括为腹痛。

  姜翘捏了捏拳头,心说这不是胡搅蛮缠嘛!

  “既如此,那便等等吧。”澹台晏河说着,疲倦地打了个瞌睡。

  他不是真的觉得白敬禾是在姜翘那儿吃出了毛病,但是为了安抚住白培琛,还是得先把命令下了再说。

  “谢陛下,”姜翘又对着白培琛长揖,“见过白公。”

  尚咸伏帮忙去请梁直长,自然知道白培琛把孩子带进宫里了,当即就领着姜翘去看。

  澹台晏河下令过后,白培琛果然安静许多。

  这父子俩真是一脉相承的恶心人,空口白牙编瞎话也是青出于蓝啊。

  她大半夜的被折腾起来,满肚子的起床气没地儿撒,他这个罪魁祸首还不满上了?

  有梁直长的话为证,姜翘洗脱嫌疑,澹台晏河听完回禀,当即说道:“既如此,白卿先歇了吧,与白敬禾住同一宫殿。”

  “臣姜翘,参见陛下。”姜翘行礼道。

  这样的人居然是朝廷命官?放权谋电视剧里活不过三集就得领盒饭吧!这得是多愚蠢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?

  “姜典食莫急,老朽已经喂过他些许米汤,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。”梁直长说道。

  姜翘如实报上,每一样都是常见食材,并无特别之处。

  澹台晏河困到走路打飘,强撑着起身,道:“尚咸伏给姜翘安排个住处,就别折腾出宫了。”

  “臣谢过陛下——”

  次日,白敬禾的状况已经好转,澹台晏河没有急着让他回家,而是准他留在宫中,痊愈再走。

  只是此次白培琛深夜进宫,又哭又闹,张口就把过错推在姜翘身上,委实不是贤臣所为。

  澹台晏河屏退宫人,单独召见白培琛。

  早上坊门开了之后,白培琛已经回过家,以发卖相逼,总算得知,昨日回家路上,是白敬禾自己心情不畅快,非要喝些饮子,但母亲不允许他吃外面的东西,因而他逼迫家仆们不许说出去。

  说到底,还是白培琛自己鲁莽了。

  澹台晏河听他连承认过错带避重就轻地辩解一番过后,耐心已经所剩无几。

  “白卿爱子心切,慈父行径,朕可以感同身受,”澹台晏河话锋一转,“只是并非国事更非战事,用朕给你的金牌快马进宫,是否多有不妥?”

  “臣有罪,还请陛下责罚。”白培琛悔得肠子都青了。

  当时急疯了,他若是仔细想想,就该知道宁可怀疑自己的人,也不该怀疑宫中的人。

  “再说回白敬禾,白卿教子,应当多关注孩子的品性才是。小小年纪就满口胡言,说谎成性,这如何是好?”澹台晏河又说道。

  白培琛连连叩首:“臣日后定当对犬子严加管教。”

  严加管教个屁!澹台晏河从前就提醒过他注重教育,但他有四个儿子,除了最小的那个才会走路,其余无一不是偷奸耍滑,不成大器。

  “朕是念在你在马场舍命救过太子,又感谢你对新教育模式的支持,才肯一再容忍。白敬禾心思不正,若是年假以前,他再犯大错,往后就不要再去东宫读书了。”澹台晏河说罢,拂袖离去。

  亲眼看见比听人禀报来得更直观,上次他看见白敬禾盯着太子的眼神,实在让人胆寒,他终于在心中敲响警钟,但当时只是提醒应久瞻多留意白敬禾的举动。

  这般宽容,皆是因为救命之恩。

  只是从此往后,再不会有了。

  过了晌午,姜翘才悠悠转醒。

  她睡得不踏实,醒来后好半天,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发生了什么事。

  “姜典食醒了?皇后娘娘回宫了,”门口的宫人说,“另外,白公要向您致歉呢。”

  姜翘对白培琛并无好感,根本不想见他,但从地位上来说,白培琛肯来道歉,那是给她脸了,她不得不见。

  简单梳洗过后,姜翘去探望白敬禾,他已无大碍,想来只要休养几天就好。

  白培琛见了她,倒是道歉了,但姜翘瞧着也心不甘情不愿的,根本没当回事。

  离开这儿之后,姜翘去拜见皇后。

  陈幼端回宫,并没有带上澹台勉闻,这会儿正惬意地躺尸——现在她在姜翘面前是彻底不装了。

  躺床上看话本子并不丢人!陈幼端在心中默念。

  “臣参见皇后娘娘,皇后娘娘万福。”

  姜翘才要行礼,就被陈幼端拦住了。

  “昨晚的事情我听说了,可曾受了委屈?”陈幼端坐起来,拉着她的手把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。

  姜翘摇头:“未曾,白公误会了,方才还向臣致歉,区区小事,哪比得过白小郎君的身体要紧?”

  陈幼端却信以为真,笑道:“就你跟他客气!上次闻儿与冯家小儿打架时,背后就有白三郎的事儿,偏你大度,不跟他们计较。”

  “娘娘言重了,他们到底还是小孩子。”但是姜翘真的很讨厌熊孩子和熊家长!

  “白培琛对闻儿有救命之恩,白三郎在东宫读书更是对教育政策的支持,他已经八岁了,想再回到传统科考,就是耽误了人家,所以不到万不得已,陛下不会让他离开东宫。”陈幼端解释道。

  姜翘神情恳切:“陛下看重这份恩情,是陛下的仁义,臣再如何也不至于与八岁稚童过不去。”

  陈幼端一听这话,就知道不像是她心中所想,但也无所谓,任谁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说实话。

  “再说地图一事,多谢娘娘帮忙,臣无以为报,尽心尽责犹不足矣,若哪日娘娘用得上臣,定知无不言。”姜翘确实没什么能报答的,所以只能画饼咯!

  陈幼端笑笑:“能让闻儿吃得健康,就已经是最大的报答了!”

  由于姜翘暮食要当值,她们并未聊太久,姜翘很快就出宫了。

  昨夜来传姜翘的宫女,本就是带着怨气上夜班,带走姜翘的时候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,因此整个舍馆都知道这事儿,等她回去的时候,不出所料地要应付一大群人的盘问。

  姜翘好不容易解释清楚,等进了东宫典膳内局,又被太子传唤过去。

  近些日子,他们极少私下交谈,澹台勉闻险些忘了她不会手语,迟疑了一下才决定不再拿纸笔了,让应久瞻代他说话就好。

  他比划一番,而后应久瞻问道:“听闻昨夜姜典食被传唤入宫,因白三郎吃出毛病而受了惩罚,可有此事?”

  姜翘只好费费嘴皮子,又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。

  澹台勉闻见她没事就放心了,思考片刻,他又用口型和手语吃力地表示,自己想吃肉松小贝。

  没等应久瞻翻译,姜翘就看懂了,于是道:“那太子殿下稍等,臣这就去准备!”

  澹台勉闻见她告退,疲惫地闭上眼睛。

  那晚的闹剧过后,姜翘“失业魔女”的威名遭受重击。

  从王主膳到唐司膳,但凡跟姜翘沾边儿的人都失业了,于是左春坊一群人私下管她叫“失业魔女”。

  不过,那日杨任儒只是滥用职权,没到丢饭碗的地步,只是左迁外加罚俸——当然,这也足够严重了。

  “外面都瞎传什么?还‘失业魔女’?越来越离奇了!”宋如羡一边烫鸡毛一边说。

  姜翘坐在水井边,看着宋如羡手边那盆热水呼呼冒热气,鸡毛一簇一簇落满地,神色颇为无奈:“居然有人信以为真,甚至开始躲着我了,我哪里闲到想让他们都失业了?”

  陈雪花扔下井绳,笑道:“传言竟传到他们自己都信了!还有人说,司农寺卿迟早左迁呢!”

  “陈娘子慎言!”宋如羡连忙制止。

  好在才过晌午,院子里没有外人,陈雪花一时口快也无人计较。

  到底是大病一场,休沐过后,白敬禾好几日没来上学。

  姜翘并不在意他,倒是胡品高和冯巍然已经先后为二两饭折腰,这几天正缠着谢灵誉,说是想到典膳内局吃饭。

  但小太子来脾气了,说什么也不同意。

  怎么?先前让你来你不来?现在知道后悔了?晚了!

  胡品高和冯巍然没办法,只好连声道歉,把这半年来白敬禾引导他们干的坏事全都交代了个干净。

  只是澹台勉闻没有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悔意,只感受到他们对姜翘做的膳食的渴望。

  直接乞求不成,这俩孩子就琢磨着让谢灵誉帮他们。

  “前儿我已经向太子殿下说过此事,但他偏不同意,”谢灵誉目不转睛看着手中书卷,“往日你们都做过什么可还记得?如果只是并不诚恳的道歉,就想让殿下原谅,那也太轻松了一些。”

  冯巍然低下头,不好意思开口。

  他并非讨厌太子,与胡、白二人一起孤立太子,只是因为耶娘告诉他,太子生来有残缺,素日里离太子远些,免得出了任何意外,赖在他头上。

  至于白敬禾自作主张的那些恶作剧,他起初也是不赞同的,但白敬禾告诉他,太子不会永远是太子,捉弄一下又如何?他觉得有理,于是渐渐就习惯了。

  特意碰掉太子的课本,或者有意挡他的路,还有故意在他耳边大声说话,这些行为看似不严重,但这一刻,冯巍然忽然设身处地了一下,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。

  距离下一节课开始还有些时间,冯巍然不由分说地拉上胡品高,“走,我们重新给他道歉去!”

  澹台勉闻正在院子里发呆,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他看见就烦的人,当即就把眼睛闭上了。

  “太子殿下,往日是我们不对,我们真心悔过,恳请殿下原谅。”冯巍然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害臊,脸红到了耳根。

  胡品高年纪更小些,他根本搞不懂为什么冯巍然的态度有这么大转变,但是他习惯了从众,因此也有样学样地道歉。

  澹台勉闻缓缓睁开眼睛,自己那若有若无的感知能力告诉自己,这次他们的悔过,不再是为了吃而妥协,而是发自内心。

  这让他感到惊喜,并且下意识就点了头。

  姜翘使他变得不再排斥与人交流,也使他的想法逐渐变得积极。

  类似于觉得自己被霸凌这样的事情,于他而言再好解决不过,只是他一直回避问题,既不想发号施令让人处罚他们三个,也不想以德报怨,于是就这么凑合着了。

  如今这二人肯悔过,自然是极好的!

  但是平白忍受了那么多次欺凌,澹台勉闻总要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。

  于是当晚,胡品高与冯巍然终于一同去典膳内局用暮食,而澹台勉闻给出的惩罚是——让他们二人帮姜翘收拾碗筷。

  提心吊胆一小天,最后他们俩见太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,顿时更加愧疚难当。

  这个疙瘩在白敬禾回来上学之前解开了,虽然姜翘还是替澹台勉闻感到不值,但到底是好事,于是并未多嘴。

  一转眼,气温骤降。

  今年第一场雪并未站住脚,才簌簌落了几片雪花,在地上都没留下痕迹,就转为下雨了。

  天气阴沉,孩子们读书的时候也觉得压抑,今天又是白敬禾大病初愈后头一天回来上学,三人组之间满是尴尬,以至于整个课堂氛围都十分古怪。

  第二节课上完的时候,四个小娘子在院子里捉迷藏,崔雪娥躲在树后,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,没人看得见。

  突然,“叭”的一声,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背上。

  她吓了一跳,扭头一瞧,地上竟躺着一只受伤的小鸟。

  素日里她最是喜欢小动物,因而连家禽都极少食用,见此情景,自然也顾不得躲藏了,小心翼翼捡起小鸟,双手托着,一边对小鸟哈气,一边走回殿内。

  负责找人的邱岁卿看见了,刚要喊她的名字,就看到了她手中的鸟儿,于是跟着一起进屋。

  两人拿了一沓宣纸,放在桌案上,让小鸟躺在舒适柔软的宣纸上。

  “它受伤了,看这里。”崔雪娥轻轻拨开小鸟翅膀根部的毛,这里有一道凝固的血痕。

  “快上课了,我去同谢老师说一声,然后把它养在教室内吧!如果不养好伤,它在外面会冻死的!”邱岁卿果断地说。

  这只鸟儿的体温很低,而且只有小孩儿手掌那么大,它瑟瑟发抖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。

  谢灵誉听说后,为小鸟擦掉了血污,又去寻了自己常备的药粉,给小鸟的伤口撒上一点点,以观后效。

  外面应久瞻报时,到了上课时间,谢灵誉把小鸟放在了离火盆两步远的位置,不会热到难以忍受,又不会让脆弱的小鸟再冻到。

  在外面一直等着邱岁卿来抓她们的言家姐妹俩,一直到上课才知道怎么回事儿,于是等这堂课结束,才一起去看这鸟儿。

  “等它养好伤,我们再放飞它吧!”崔雪娥温柔地抚摸着鸟儿的羽毛。

  言风棠撑着头,道:“如果能养着它就好了,那样它就不会在外面受伤。”

  崔雪娥却摇摇头:“可是它是鸟儿,要飞向高空,我们养它,它就飞不远了。”

  谢温德站在后方,把这对话听去,道:“崔四娘子善良聪颖,让人佩服。”

  崔雪娥柔婉一笑,正要说些什么,却看见白敬禾站在谢温德身后,他正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她与那小鸟,使她登时紧张起来。

  但很快,白敬禾又收回了目光,崔雪娥心有余悸,总觉得不舒服。

  由于一堂课足有一个时辰,孩子们休息的时间也相应的很长。

  崔雪娥不愿意总围在小鸟身边,以免吓到它,于是课间休息时并未一直盯着,当晚下学时,也是确认了它的情况后,才背上书箱去典膳内局用暮食。

  次日一早,崔雪娥挂心鸟儿的情况,因此第一个来到崇文殿。

  一夜过去,鸟儿的伤口已经结痂,崔雪娥的心情好些,而后趴在桌案上小憩。

  “谁!是谁干的!”不知过了多久,突然有人的喊声惊醒了崔雪娥。

  “怎么了?”她睡眼惺忪地抬头,只见言风裳手里捧着小鸟,怒目圆睁,扫视着屋内每一个人。

  言风棠在一旁,哽咽道:“小鸟死了……”

  崔雪娥情不自禁落泪,上前去看,果然小鸟已经不再温热柔软,仔细摸一摸,小鸟的颈骨被折断了,显然是有人掐死了它。

  这事儿很快就惊动了谢灵誉,他把在场的孩子们依次叫到跟前,逐个盘问。

  教室里始终有宫人在,据宫人所说,最先来的是崔雪娥,随后依次是白敬禾、胡品高、言家两姐妹,其中只有胡品高一个人没有碰过那只小鸟,其他人都有看过。

  言风裳抱臂,坐在座位上,冷笑一声:“有些人昨日连看都没看一眼,今日却好奇得很呢。”

  她的阴阳怪气自然是针对白敬禾,但白敬禾却说:“我只是看看,胡品高可以为我作证。”

  他说着,推了推胡品高。

  胡品高磕巴了一下,然后小声地对谢灵誉说:“谢老师,白三郎看过小鸟后,我还看见小鸟动了呢。”

  “你们肯定有人说谎了!难不成小鸟能自己折断自己的颈骨?”言风裳扬脸反驳道。

  “可是,”言风棠狐疑地问,“胡九郎,你方才不是在瞌睡吗?”

  谢灵誉看着孩子们的表情,心中也就有数了。

  过会儿,他又把宫人单独叫到身边,小声问了些细节,在心中还原出了真相。

  “我数十个数,在我数完之前承认,可以少受些惩罚。”谢灵誉说着,从讲台上拿起戒尺,威慑性地敲了敲。

  胡品高一瑟缩,扭头看向白敬禾。

  “十!”

  白敬禾抬眉,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书箱。

  “九!”

  胡品高面露难色,张了张口,又憋了回去。

  “八!”

  白敬禾满意地点点头,而后面色平静地找出自己的课本。

  “七!”谢灵誉的声音陡然拉高。

  胡品高“哎呀”了一声,为难得直接抱头趴在桌上。

  “六——!”谢灵誉开始拖长音。

  言风裳看出胡品高不对劲,写了个字条丢给他。

  “五——!”

  胡品高接到字条,只见上面写着:他许诺给你什么?

  “四——!”

  言风裳收到回信儿:《武神降世》第五十册!

  “三——!”

  胡品高又一次收到字条:他能给的我也能给。

  “二——!”

  胡品高把字条捏在掌心里,红着脸,“腾”地站起来,“谢老师,我错了,我不该说谎。”

  谢灵誉却没理会,依旧报数:“一!”

  白敬禾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灵誉,仿佛他真的无辜。

  “白敬禾你站起来,”谢灵誉说着,提起戒尺走了过去,“我教的道理你可曾有半句听进去了?”

  白敬禾不说话,也不动,他平静而倔强地坐着,倒像是谁欠他什么似的。

  “你不承认?”谢灵誉用戒尺磕了磕桌案边缘。

  “不是我。”白敬禾微眯着眼,不以为意地说。

  谢灵誉转身,把言风裳和胡品高传的纸条要来,摆在白敬禾桌上,态度不言而喻。

  白敬禾却不做任何解释,他甚至当着谢灵誉的面,把这几张字条撕得粉碎。

  “白敬禾你不要太荒唐!谁教你找人作伪证的?又是谁教你如此目无尊长?”谢灵誉单手提着他的衣领,迫使他站起来。

  “我说不是我你不信,好,是我又如何?不过是一只鸟!”白敬禾的眼神犀利了起来。

  如果不是谢灵誉早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,很难不被他的眼神和言辞惊到。

  “不过是一只鸟?它就算是一棵草,一只虫,那也是生命!我教你读书,让你明理,不求你人格高尚志向远大,至少不要大脑空空,不尊重生命吧!”谢灵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了。

  有些孩子真的从小就是坏种,幼时没被教好,那以后还得了?

  白敬禾嘲讽地笑了笑,“尊重它?谢老师说笑了,不知谢老师平时用膳时,可否想过嘴里的都是生命。这时候想起尊重生命了?难不成谢老师的文人风骨体现在这儿?”

  谢灵誉自认为是个情绪稳定的人,但这一刻真的不能再忍,深知说什么也说不通了,这已经不是处罚能解决的问题了。

  他叹息一声,转身说道:“胡品高,念在你及时悔过,本来我不想重责,只是你并非真心,而是因为言风裳能许给你一样的条件。我跟你讲过很多次,别人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,不要盲从,要自己去判断他人的对错,你要怎样才记得住呢?”

  胡品高茫然地眨了眨眼,然后低下了头。

  谢灵誉教他小半年,自然知道他并非有意维护白敬禾,更不是认为掐死小鸟没有错,可是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,要几岁才能明辨是非呢?

  “五下戒尺,小惩大诫。”

  谢灵誉一开口,胡品高就乖乖地伸出手来。

  他永远没有主见,也不反驳,连争辩一下都不会,挨了打也只是委屈地缩在座位上。

  临近早读的时间,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到了,但是大家大气都不敢出,安静地走向座位。

  谢灵誉就像忘了白敬禾一般,如常上课。

  直到两刻钟的早读结束后,他才清了清嗓子,说:“白敬禾德行有缺,不得不罚。即日起,白敬禾须在下学后打扫教室,由我监督,不得偷懒。此外,我会将白敬禾对小鸟痛下杀手的事情如实报给其父,其余惩罚,就自己家里定去吧!”

  崔雪娥明白,谢灵誉没动手打他,是已经失望了,对于白敬禾的德行,只能看他父母怎么管了。

  可是就算他父母严加管教又能怎样?小鸟还是死了!

  如果当时没有把小鸟带回教室,是不是它还能多活很久?崔雪娥低落地想。

  又下了一场雪,宫墙像是隔着一层纱,看不真切,灰蒙蒙一片。

  只是雪不大,唯有狂风肆虐。

  姜翘自己的那套冬衣才绣完,今日就穿上了,总算能抵御住寒风。

  下午,风雪初霁,姜翘耐心地站在灶台前熬着一锅红油酱料。

  须臾,宋如羡进门,道:“羊肉腌到时候了,随时可以开始烤。”

  今日是小雪,眼看着冬天铺天盖地压过来,需得弄些热腾腾的东西吃才好。

  孩子们都在典膳内局用暮食,难免有些逼仄,吃火锅也难以照应周全,于是姜翘决定烤两只肥羊。

  恰好下午乌云散去,天气放晴,于是宋如羡搭好烧烤架,姜翘则是熬了一份酱料,届时刷在肉上,增添颜色与香味。

  未至黄昏,姜翘和宋如羡就已经把收拾好的羊架在火上烤着了。

  烤羊要将羊腹中的脏器都掏走,像羊下水这样的东西,贵人们不吃,于是往往都是宫人吃。

  但姜翘不一样,她仔细地把羊下水洗净,切成条,用沸水汆煮,再加葱结、生姜、白芷、陈皮、青花椒、大料、核桃,去异增香。

  羊下水再怎么洗,也少不了残余的血,姜翘把锅里的浮沫打干净,才盖上锅盖,小火慢熬。

  另一边的烤羊无需姜翘操心,她已经教过宋如羡何时翻面,何时刷油和酱,这会儿得空,可以放心地摊一些煎饼。

  今年新下的绿豆洗净,姜翘把这些绿豆全都磨成粉,而后加入清水,兑成了明显偏稀的豆粉水。

  放置两刻钟,当绿豆粉充分与水融合,这时豆粉水看起来粘稠了一些,就可以烧热平锅。

  绿豆粉微微有沉淀,姜翘熟稔地搅和了一番,然后盛了一勺,倒在平锅上。

  这平锅也是姜翘让人新打的,早上才开锅保养,看起来又黑又亮,完全不粘。

  只需要拎着平锅的双耳晃一晃,豆粉水就会转成一个薄而均匀的圆形。

  直到圆煎饼的边缘翘起,就可以翻面,再烘几秒,然后出锅。

  整个过程非常快,姜翘左手翻煎饼,右手盛豆粉水,双手配合默契,这锅上就没断过煎饼。

  不足三刻,姜翘就摊出了大几十张又薄又韧的煎饼。

  这煎饼可以卷着烤肉吃,也可以蘸着羊汤吃,就算只刷一层姜翘熬的用来烤肉的红油酱,也是香得很。

  院子里已经满是烤羊的香味,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,但此时没有任何庖厨和宫人愿意离开。

  太香了!闻着这个味道都能吃下三碗饭!

  第一只羊已经烤得差不多了,姜翘把已经红亮焦脆的最外层的肉用菜刀片下来,每一块肉都带着一点外皮,里面的软肉则是颤颤巍巍,汁水横流。

  这肉腌了一小天,早腌得透透的,姜翘先尝了一口,羊皮脆得已经没有一丝腻味,而里面的羊肉则是纹理分明,每一丝肉里都裹满了微咸的肉汁。

  最外层的肉被取下后,里面的肉不断往外滴落肉汁和油脂,姜翘拿碗接了一会儿,直到这一层肉的表面被火收紧,烤到微干,就把这一只羊挪开一些,放到一旁慢慢烤着,再将另一只羊抬过来,架到火的正上方。

  至于那几碗堪称精华的被烤出来的肉汁,则是被姜翘倒入羊杂汤中提味儿。

  天色渐暗,火光跃动,典膳内局的院子里早早点了灯笼,架在四周。

  孩子们下学了,隔着老远就开始叫唤。

  这样强烈的香味,飘到好几座宫殿外,那是毫不夸张。

  等真的进了门,看见那火焰上方皮色焦红的肥羊时,所有孩子都真情实感地“哇”了一声。

  “来吧,这儿有提前烤的,大家先吃着,一会儿这只羊烤好了再吃现割的肉。”姜翘说着,端来了厚厚两摞煎饼。

  宋如羡揭开羊杂汤的锅盖,膻香扑鼻,只加些葱花香菜点缀,就是好鲜美的一锅汤!

  孩子们去洗手,她盛出十一碗汤摆在桌上。

  羊杂看着不讨喜,汤色也平平无奇,但是汤表面那些小颗的油珠显得这汤并不腻味,孩子们落座后,纷纷捧起汤碗,猛喝一大口。

  好鲜!鲜到汤已经顺着食道滑入肚中,舌头仍然恋恋不舍。

  再尝羊杂,不同部位的口感味道皆不相同,却每一样都奇妙难寻!

  “这是什么?怎的如此爽脆?”言仲溪夹起弹弹软软的羊肚问道。

  见孩子们完全不认识内脏,姜翘笑着也盛了一碗,夹起不同的内脏,一样一样介绍。

  喝过羊杂汤暖腹,大家又学着姜翘的样子,把烤羊肉卷在煎饼里,再佐以一些清新小菜,然后大口大口地吃。

  煎饼有着细腻的绿豆香,在味道浓重的烤羊肉之下若隐若现,而烤羊肉也完全不辜负大家对它的期待,高蛋白高热量给人带来的快乐,只需要简单咀嚼几下就可以立刻体会到!

  这羊肉一点也不塞牙,孩子们吃得满嘴油光,争先恐后,发挥出了今日的最佳饭量。

  只是姜翘注意到,今天一整天,崔雪娥都有些闷闷不乐。

  她给崔雪娥盛第二碗羊汤时,顺便小声问候,这才知晓那小鸟惨死在白敬禾手中。

  昨日这几个小娘子捡到小鸟,还给姜翘说过呢,怪不得今天大家只字不提。

  姜翘气得脸拉起老长,谢灵誉看见了,心中更觉得悲哀。

  每个人——无论是孩子们,还是崇文殿的宫人,再加上根本没有亲眼见到那只小鸟的姜翘,都会为它难过,唯独白敬禾,一点同理心也没有,这样的残忍,实在是让人痛心。

  烤全羊的香味久久不散,另一只也熟好了。

  姜翘拿着刀,“嚓”地一声切下去,酥脆的羊皮就裂开,其下当即流出连成线的肉汁。

  新烤好的羊肉比提前切的那一份更香,姜翘公平地切出大致相同的大块儿肉,让每个孩子都能尝到冒着热气的新鲜羊肉。

  大口吃肉很爽,瘦肉并不干柴,肥肉却已经失去了一部分油脂,一齐包在煎饼里吃,根本不会觉得腻,倒是比空口吃香上许多。

  只是孩子的胃到底有限,再怎么也吃不完这么多的羊肉。

  今日的暮食吃得畅快,眼看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,谢灵誉却开口说道:“有两件事,我要跟同学们说一下。”

  孩子们的嘴不停,却纷纷竖起耳朵来听。

  “第一件事,《手语对照图》已经编撰完毕,不日就可以印刷发行,如果同学们愿意用手语与澹台勉闻交流,那么可以参照这本书来学习。”

  姜翘不禁勾起唇角。

  比想象中还要快许多嘛!以后小太子终于不用抗拒沟通了!

  孩子们也一起鼓掌,搞得澹台勉闻有点儿不好意思了。

  大家真心为他高兴,他又怎会不知?

  “第二件事,”谢灵誉的目光从左扫到右,“廉昇自治区派遣使臣来京,随行的有几个孩子,要到崇文殿参观、学习。”

  此话一出,言风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,“他们自治区内,领导哄抬粮价,赚黑心钱,怎敢来京?也不怕丢脸丢遍大陆!再说他们的孩子,又凭什么学习沈理事精心编撰的课本?异邦人不配!”

  她身为言叔衡的女儿,廉昇自治区那档子事情自然早有耳闻。

  异邦人,而且还是不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异邦人,她怎会不厌恶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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